父亲档案

湖南省档案局 hnsdaj.hunan.gov.cn 时间:2014-11-25 【字体:
  

  这几夜失眠,今晚尤胜,身躺着,眼闭着,脑乱着,父亲的点点滴滴总在脑海里不停地闪烁。 

  我索性坐起,穿了棉衣轻步走向书房,灯一亮,就扑向桌上那本《干部档案》——那离了我手、眼最多3小时的黄色档案。 

  这是父亲的档案,是我第二次从县档案馆借来的,今天下班没看完就拿回家了。晚饭后,弃《大丈夫》结局的诱惑,了它就直奔书房妻几次提醒天冷夜凉、早些上床,我才在午夜钟声混合的不满声中看完最后一页,洗脸洗脚上床,可睡意全无 

  这本由铅印的蜡光纸和信稿纸、刻印的普白纸以及纯手工生产的黄毛土纸组成的87页档案,既能品赏到父亲从未谋面的隽秀书法,又能品味到“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时代风云,还可品悟出人生难得的苦辣酸甜。我轻轻地再次捧起这本黄色的档案,将它紧紧地贴在胸口,如同紧紧地拥着父亲那高瘦的身体—— 

  祖父我出生前一年就走了,祖母在我5岁时也跟了去。善良本分的父亲“掉落一片树叶都怕打伤脑壳”,以至于“干劲大公私分明”还被穿双“小手小脚有畏难情绪”的小鞋;为给困窘的小家多尽责任,工余“为家庭砍柴1000多斤、每次回家总是挑着一担柴”、“农忙假用守校时间开荒一分多土”,竟被戴“带头单干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帽子。但他仍然“任劳任怨、不辞劳苦”,从小学到中学,从教师到校长,在离家20多里的深山一干就是25年。 

  父亲的人生定格在四轮生肖,那年3月,16岁的我尚未高中毕业,他就被病魔带走,丢下母亲、我和两个弟弟,只留了张照片——黑黑的头发下一张清瘦的脸、瘦脸上的黑眼睛炯炯有神、身子笔挺地端坐在木凳上、两手捧了本翻开的书。母亲常会对着它发呆、啜泣,每当我想父亲时,也会向母亲讨要,瞧上几眼后就难舍地还给母亲。谁知8年后,这唯一的信物也在拆修房屋时丢失,那回小弟偷懒,任母亲骂呀打呀就躺在凉椅上不动,她翻箱倒柜遍寻不着,竟跑到父亲的墓地大哭一场 

  从那天起,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设法找寻父亲的遗物,特别是相片,可多年都未如愿。苦恼中,同事提醒我到教育办找找父亲的档案,但去了几次也无收获。后来周主任父亲的档案保存在县教育局我就总骑辆旧车50里外的县城,可不是分管的领导不在,就是管档案的人下了乡。2年后,父亲接走了母亲,我悲伤得整日落泪,大病了一。从此,我的泪腺好像完全萎缩干涸,即使置身于大悲的氛围,也是欲哭无泪,但心却急剧跳跃如沸腾的壶水。那时我的泪是否都往心内流了去? 

  后来,我结婚育子、忙学习工作、奔事业前程,难得空闲也苦无章法,但找父亲信物的念一直没断。 

  20年前,我调进县机关,又分别找教育局的尹股长、林股长、谢股长找父亲的档案,均无着落。正当我心灰意冷之时,全省普查“建国前参加革命工作”人员,我从教育系统送审的800多本档案中发现了父亲的5名同事,但父亲还是深藏不露,只得恳请他们请来了退休多年的“老档案”。 

  那个晴天,老微笑着问我:“你父亲是谁?——哦,我知道他。”他走进档案室的里间,十分钟后,拿了本厚厚的案卷出来,指着其中一页,“你父亲的档案在我退休前移交到县档案馆了,你去档案馆肯定能找到 

  “是吗?那太好了。谢谢您!”我飞也似地下楼奔到档案馆,喘着气央求朱大姐快帮我找。她含笑地带我到二楼的查档室,从柜子里拿出“91全宗号4号目录”,边翻边问:“老弟,你父亲叫啥名字?——好,你等一下。”她拿了圈钥匙,出门,转身走向右边的大铁门,开了锁,进去了。我就在走廊里站着,心里满是期盼。 

  五分钟不到,朱大姐就拿了本黄色的案卷出来,我忙伸出手去,她却说:“别急,先登记一下。”让我填写时间、姓名、单位、身份证手机、查档内容等,再将档案翻查一番,开了押金收据予我,又嘱我不能丢失档案、哪怕是一页,还要我两天内送还,见我不停地点头,才将档案给我。 

  我高兴地双手接过,放进包里,道了谢,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顾不上中餐,关了门,坐到桌前,急忙掏出档案,久久地凝视着黄色封面上那四个印刷的红色大字和三个手写的黑色小字(父亲姓名),欲翻又心有不忍,生怕一掀开,父亲就会跑了似的。但我终究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望,揭开了封面:目录,3页,翻过;教工人员登记表,啊——父亲真有个曾用名,是祖父按辈分取的?哈——父亲的前妻叫张群仙! 

  突然,我两眼一亮,相片——在“干部履历书”的右上角贴有一张半寸黑白片——父亲的片!虽有些微发黄但无丁点霉斑,图像非常的清楚——那黑白分明的眼正定定地看着我,那微微张开的唇似乎在问我话嘞。一瞬间,我的胸腔翻江倒海,眼睛模糊了,泪不住地往下滴。我抬起右手擦了擦,泪水——那积蓄了十八年的泪水如两串断线的珍珠滚滚而下······ 

  第二天,我找了家照相馆,将父亲这张27岁时拍的照片翻拍、放大、装帧,还给弟弟俩和同父异母的姐姐各备了一框。当我悄悄地专程将年轻而帅气的父亲送到姐姐的手中,她一下呆了,半响无语,眼泪却早已顺着脸颊往下流。我不懂,那眼泪是伤感抑或是惊喜 

  我将档案从胸口慢慢移开,轻轻地放在桌上,直接翻到相片那页,定神地望着那双深邃的眼睛:爸爸呀爸爸,您怎么总那么消瘦呀?在我记忆里,您从未生过病、住过院啊,为何竟一病不起?遗憾的是案卷里不收病历资料。终于,在“湖南省邵阳师范学校(18班)应届毕业生学生鉴定表”里有段文字:“到达学校学习后,过着更严密的有一定规律的有一定制度的生活后,使我的身体较工作时健康些。”这难道明父亲的身体就有病吗?他是因家不愿花钱诊治,用羸弱的身骨硬撑着,累了了就烟酒提神,久而久之便拖成了绝症呀!我想,人生最大的遗憾,不是曾经犯过错生过病,而是没能坚持住那些良好的行为并使之成为身的品性吧? 

  父亲的生是短暂的、艰辛的、平凡的,但也是美好的、快乐的、不朽的,因为他在短暂而艰辛的生命历程中有过坚强、有过奋进、有过收获。人生的意义不就在奋发有为吗? 

  这本薄薄的档案,虽没有我想要的关于父亲的全部答案,但它却清晰地再现了父亲勤劳朴实、于奉献的永恒人生。这本黄黄的档案,既凝结了父亲毕生的心血,也融入了兰台无尽的汗水,其涵、厚重岂是笔可描? 

  知,缺了它,对父亲的触摸碰撞还能否真实?离了它,对父亲的追思怀念还能否真切只知,看到它,我的念想就清新光鲜着它,我的魂灵清秀光亮 

  洞口县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   欧阳宗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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